节庆里的故乡彰显中国乡土文学的时代性
2024/10/20 来源:不详别离岁岁如流水,谁辨他乡与故乡。故乡,在浸润着民俗节庆周而复始的循环中,日复一日地行进。游子,则一头心系实现着人生理想的他乡,另一头仍然根植于无法忘却的故乡。当他乡与故乡之间无限拉开距离,在二者的角力与牵绊之中,游子对于故乡的审视便会愈加清晰而凝重。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新作品《节庆里的故乡》正是这样一部深情回望故乡,为时代留存乡土记忆的作品。作家以细密的针脚,织就湘南民俗文化长卷,呈现出独特的乡土文学魅力,折射出社会变迁对于乡土生活赓续的影响,反映出当代作家对于乡土意识的回归。乡土文学常常被寄予重大社会命题,在乡土情怀的无限延展中,乡土生活以及乡土文学,得以再现与重塑,进而被观照与关怀。又临新春,此时捧读《节庆里的故乡》,令同为游子的我们,感怀至深。“一切的生存皆为了生存,必有所爱方可生存下去。”这是湘籍著名作家沈从文在《从文家书》中的感悟。必有所爱,爱我故土,是乡土文学中永恒的主题。所爱隔山海,故园无此声,湘籍作家黄孝纪以《节庆里的故乡》为舟,渡思乡之海。故乡,犹如一座精神的灯塔,领航每一条或崎岖或平坦的人生路。黄孝纪的人生之路从八公分村起始,历经北上南下,职业变更,其文学创作,始终指向魂牵梦萦的湘南之南。不同于沈从文的湘西茶峒那般奇诡旖旎,黄孝纪的湘南八公分村并不盛产传奇,却成为乡土文学的一座新高地。《节庆里的故乡》以四季起承转合,尽写40种湘南民俗风物。并无奇观与奇趣的乡土生活记叙,依然引人入胜。梳理节庆,回望故乡,貌似写节庆,实则诉乡情。继创作食单、器物、农事主题文学作品之后,黄孝纪再次以故乡八公分村为样本,聚焦乡村节庆习俗。全书按照时间顺序,从初一拜年到年尾除夕,围绕着婚丧嫁娶、生老病死、日常伦理,作家以散文笔法,以民俗节庆纪事,追忆乡土生活的林林总总,真实地再现了一个完整保存传统农耕文化的湘南村庄的日常。无论身处何地,故乡传统文化的精神力量对于每个人的影响,鲜明而深刻。朝朝暮暮,尔尔辞晚。故乡,在节庆里。节庆,在岁月里。节庆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种方式,教会人们如何怀抱巨大的勇气、欢乐与希翼,面对生活中的苦乐酸甜。长久以来,在沿袭农耕文明的乡村,人们都是遵照古老的农历计算日子,安排农事,顺应四时节庆,逐渐形成了一套与生产生活及其所处的自然环境相适应的习俗,这些习俗都有固定的日期和仪式,进而成为节庆。节庆与习俗是密不可分的,在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慢时光里,这些已经浸润到日常生活里的节庆,由一代又一代村民传承因袭下来。人们在节庆里生活,节庆也塑造着这一方水土的精神气质。作家以深厚的人文关怀,通过对故乡节庆习俗的描摹,传达崇德向善的价值取向。《节庆里的故乡》除却呈现春节、端午、除夕等传统节日里的凡人往事,更回望了许多濒临失传的乡土旧俗。纵观全书,黄孝纪用故乡的民间习俗命名每一个篇章:春季篇章的头初一、拜年、兜盘子、舞龙灯、耍狮子;夏季篇章的打铜锣、寄名、烧稿荐、请看饭;秋季篇章的认亲、进朝门、开宗祠;冬季篇章的进火、定亲、杀年猪、挂红传杯。40种各具特色的节俗连接起一整年的乡村生活,这些节庆年俗,有些是我们所熟悉的,有些则是湘南特有的。《节庆里的故乡》开篇,位于湖南南部名不见经传的八公分村在正月初一急促、清脆、欢快的鞭炮声中登场。在第一个章节里,即呈现出大年初一阖家团圆的温馨场面,灶屋里的炭火正旺,头初一的早晨,八公分村家家户户要举行传杯的仪式,俗称出行。人们相信,只有在自家举行过这一庄重的古老仪式了,才会出行大吉,四方大利。灶桌圆盘里摆满油糍粑、兰花根、花生、纸包糖等年货,上面用一块宽大的四方红布盖着,每个人的糯米胡子酒碗里放入两颗红枣。在焚香、点红蜡烛、放鞭炮、敬过天地之后,全家人斟酒四轮,祝词四句,句句吉祥。在此后为期半个月的时间里,舞龙灯、耍狮子、看戏……接连登场,这些都是湘南地区最重要的年俗活动。舞龙灯、耍狮子,在南北方的年俗活动中都是重头戏,但此狮子非彼狮子,龙灯与龙灯也不一样。百里不同俗,湘南的年俗是如此独特而美好。当地村民舞的龙灯是香禾龙,那是流行于郴州地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。扎龙灯重在扎龙头,黄孝纪的父亲就深谙此道。龙头分两种,一种叫宝珠龙,一种叫瓜勺龙。扎宝珠龙时,众人先用梳理干净的稻草,扎出一个个蒜头状的“宝珠”,而后,将二三十个稻草“宝珠”组合绑扎,渐渐就形成了龙头、龙角、龙眼、龙须……瓜勺龙不如宝珠龙做工精细漂亮神气,龙的上下两颚由稻草编扎成大瓜勺状,嘴巴张得大大的。几位大汉挥舞着点燃的香禾龙走街串巷,上下翻腾,火星四溅,煞是好看。舞龙与耍狮子都有新春祈福的寓意。耍狮子则分为两种,一种是耍单狮子,人数较少,大约六七个人,以表演武术为主。另一种是耍神狮子,狮子头由樟木雕刻而成,不仅表演者人数众多,还配有器乐表演,庄重典雅,颇具仪式感。耍神狮通常会与演故事融为一体,边耍边演,颇受乡亲们喜爱。此外,湘南独特的民俗还包括祈雷、祈鸟。这两种节俗均与农耕文化有关。祈雷其实就是祈雨。正月二十五是湘南的祈雷节,此时乡间备耕在即,勤劳的人们祈祷第一声春雷响起,甘霖从天而降。春雷响了,意味着池塘满了,山溪满了,农事也将随着雷声的到来准时运行。在祈雷节里,家家户户都会做油菜甘沫,也就是油菜稀饭,敬雷公。祈鸟则是祈愿鸟儿远离庄稼。为了与鸟类和谐相处,当地人创造出一个祈鸟节。二月初一,乡亲们会蒸一种叫做饺粑的美食,供鸟群啄食。将小块饺粑扦在小竹枝上,遍插于田埂,一边插竹枝,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叨:“鸟公,鸟婆,不要啄我的菜,不要啄我的禾,来吃我的饺粑坨。”作家故乡所在的湖南郴州地区,历史文化遗产颇为丰厚,昆曲、湘剧、花灯戏、香火龙多个项目入选了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。不过,黄孝纪并未在书中逐项讲解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,而是将节庆民俗,化为与每一位乡亲有着紧密联系的日常琐碎生活,并无奇观与奇趣的乡土生活记叙,依然具有牵动人心的吸引力,那正是民间生活、民俗文化本身的魅力。掩卷回味,黄孝纪的妙笔,生不出绚丽的花朵,却长出了盘根错节的根系,这就是民族民间地域文化之根。黄孝纪以独特的乡村生活体验,以平实的文字表述,将故乡风物娓娓道来,将湘南民俗长卷缓缓铺陈。尽管书中难觅华丽辞藻,未经雕饰的素朴文字甚至谈不上多么生动,却呈现出历经时光打磨,葳蕤生光一般的生活质感。黄孝纪的每一笔都仿佛镌刻在心头,力透纸背。故乡的壮阔与辽远、延绵与赓续、风土与人情、温柔与敦厚,在作家笔下化为绵密醇厚的乡情。黄孝纪的书写不仅具有抒情性、纪实性,更富于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。8年间,黄孝纪写出《瓦檐下的旧器物》《一个村庄的食单》《故园农事》等6部乡土文化作品。他以深沉炽热的情感、质朴细腻的笔触,一再回望故土,并且引领着天南地北众多读者,一同走近深藏于湘南一隅的古老村庄。在地图中难以辨认的小小村庄,一时间成为乡土文学的一座新高地。而此前,乡土文学的高地,似乎更多地出现在北方,比如:萧红的呼兰、莫言的高密、陈忠实的白鹿原、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。其实每一座乡土文学的高地,无论南北,都浸润着深厚的历史文化。黄孝纪以家乡八公分村为样本书写的系列文学作品既是为家乡立传,也是为时代画像。年间,八公分村波澜不惊地行进于岁月的长河之中,吞吐湘文化的给养,蕴藏着如此丰厚的民间文化宝藏。而古老的八公分村在传承传统文化的同时,也在与时俱进。这里是远近闻名的湖南省美丽乡村示范村,见证着新时代新农村日新月异的发展。黄孝纪在《节庆里的故乡》多个篇章中不吝笔墨地描绘着故乡在时代发展中如何旧貌换新颜,乡亲们的精神面貌随之愈发振奋。乡土文学,承载着美丽田园的日常,记述着波澜壮阔的历史。乡土文学从诞生之日起,便承载着深化民族性,彰显时代性的文学使命。关于“乡土文学”的阐述最早来自鲁迅。他在《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导言》中论述:“蹇先艾叙述过贵州,裴文中关心着榆关,凡在北京用笔写出他的胸臆来的人们,无论他自称为用主观或客观,其实往往是乡土文学。”中国乡土文学出现在上世纪二十年代,在现代文学史上,这是一支重要的文学流派,也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文学现象。《节庆里的故乡》传承接续中国乡土文学之优良传统,同时探索新时代农村题材作品的新特质。乍一看书名,读者会以为这是一本描摹作家故乡民俗节日的图书,随着阅读的深入,你会发现作家始终以情载物,以物寄情。跟随作家的叙事走向,不难发现,始终有一条情感的线索贯穿其中。当你轻轻拎起这一条乡情的脉络,就会发现,生长在脉络上的是传统文化细细密密的枝枝叶叶,而传统文化对于乡土本身乃至乡土文学的影响,借由《节庆里的故乡》字字句句,开枝散叶。(王臻青)情怀使然,使命已然落于笔端。黄孝纪站在哲学思考的高度,频频回望故乡的历史文化,乐此不疲地一再书写,不是平面化、浅表化的碎碎念,而是敏锐地捕捉并呈现出时代变革下的乡村新的生产方式、生活方式、生存状态。传统习俗与现代意识的更迭,城乡差异以及民俗民风的流变,化为千言万语凝结在乡土文学作品之中。黄孝纪在对乡土文学的传承中,赋予文本新的视角,表达对乡村发展的深切关怀以及对故乡的深沉热爱。乡土文学取材于乡土,其根脉是民族性,自然环境、人文背景、地域民族文化、民族心理积淀深刻影响着乡土文学的创作与发展。而乡土文学的思想观念、审美特征、创作手法,均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。民族性与时代性是中国乡土文学的重要标识。可以说,没有民族性,便没有乡土文学。缺失时代性,乡土文学必将失去生命力。因此,作家要走出书斋,深入生活,扎根人民。真正了解乡亲们的追求与诉求,认真观察生活,体悟民情,提炼素材,弘扬真善美,传播正能量,创作出具有时代温度的鲜活作品。新时代的作家们应以更为宏阔的历史观、更加宽广的胸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