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里炊烟田地,也有名字

2024/9/8 来源:不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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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梦里炊烟#作者:苏银东打开百度APP看高清图片二月二,龙抬头,万岁爷,使金牛。……搬耠子,装铲头,嘚吆喔,到地头。耕个三,耙个六,耢面糊,又动手。耩家前,耩家后,西窑洼,也插耧……据说,这是我村叫做王希鹏的一位教书先生,清末编写的一本杂字中的一段。这本杂字起名叫《农民易学》,是专门教村里孩子们念书写字的,说的是家乡十二个月的事情,包含生产、生活、风俗等各个方面。其中“家前”“家后”“西窑洼”,都是过去村子里的地名。田地分布在村庄四周,最远的不过三四里。庄户人以种地为生,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。凡是真正的庄户人,对那一块块或整齐或分散的田地,都抱有一种特别深刻的感情。一想起祖祖辈辈曾经在这片土地上耕耘过、收获过,心里便有了一种踏实,一种亲切,一种庄重与神圣。这种感觉,非庄户人体现不出来。每一块土地,无论大小、好孬与远近,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。先祖们为了区别每一块土地,根据地形地貌、所处位置,或者根据依附于土地上的传说、典故等,给它们都起了名字。这些田块的名字,像村庄上的每一个孩子的乳名一样,土得掉渣,俗里俗气,却透着浓浓的乡土气息。从西河坝绕过一片乱葬岗子,远远就能望见一座高大的坟丘,那就是南家坟。南姓是我们南家庄的建村元老,村名便以他们的姓氏命名了。坟周围的几十亩土地,叫做南家坟。南家坟盐碱地多,只有高粱长得还算茂盛。田埂上,蜿蜒盘旋着弯弯长长的海椹子棵。我和铁锁栓柱儿如意他们,经常一起摘来吃,以致弄得嘴上脸蛋子上熏紫熏紫的。有时候,我们还一起唱起那首“海椹子棵”的童谣儿:海椹子棵,锃绿的,俺上姥姥家听戏的,姥姥姥姥俺怪饿,锅里煮着大公鸡,咬一口,嫌腥气,再来不吃姥姥家的好东西……南家坟往西,不远就是园子地。园子地附近除了少部分能种植高粱、黍子、稷子外,其余都是“油碱场”——盐碱程度最高的盐碱地。高粱地里“谷米”特别多,我曾经跟着爹一同去生产队高粱地里干活,爹在中间休息的时间,能给我打一抱高粱“谷米”。“谷米”生吃或者炒熟,味道香香的,是我们小时候少有的美食。初秋时节,园子地附近一块块空地又成了“扫盐土”的战场。“春三秋四冬八遍”,正是鸡叫四遍的时候,村内的鸡叫声此起彼伏,偶尔还夹杂着几只狗短暂急促的叫声。奶奶和娘大概五点多钟就摸黑起床了,拿上扫帚、簸箕和口袋,推上小推车去园子地。她们选择一块泛白的地块,蹲下来,开始用绊子草制作的刷子,一刷子一刷子地扫着盐土。被扫去盐土的地面一点点露出来,形成了不规则的形状:娘扫出的像马,奶奶扫出的似乎像牛。我好奇,通常揉着惺忪的睡眼,跟着娘与奶奶去园子地扫盐土。她俩“唰唰,唰唰”地扫着,我在地上乱画着,或者去庄稼地里捉蚂蚱“土嗻儿嗻儿”(蟋蟀),听“鸭灵鸟”在清晨清脆地鸣叫……东方的天际微微发白,远处的村庄渐渐被笼罩上了一抹亮色。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,娘和奶奶就能各自扫多半袋子,她俩合力把盐土袋子搬到小推车上,由娘推着回家去。奶奶是小裹脚,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,但娘一步也落不下她。有了盐土,秋后萝卜白菜啥的,就可以腌咸菜了。西窑洼,在村子的西南方向。一座土窑的遗址——一人多高的土堆子,一直静静地卧在那儿,周围遍布瓦砾和焦土。西窑洼离村二三里的光景儿,我们打草剜菜放牲口经常去那儿。我们一帮子以土窑为“阵地”来占山为王,进行进攻与反进攻,“战斗”有时也异常激烈,弄得尘土飞扬。有时候,我们在窑上挖了“灶火”,去附近庄稼地里掰来青棒子、捋来青豆子放“灶火”上烧烤着吃,喷香的美味儿能飘出老远。我们放牧的牛马驴骡子在旁边地上、沟里安静地吃草,或者尽情地撒欢儿嘶叫……拴柱儿家的枣红大骟马跟立秋家的儿骡子是“死敌”,还谁也不服谁,经常“咬仗”,不弄得遍体鳞伤不算完,有时候八什儿家的那头黑叫驴也赶来凑热闹,三方大战,那就更加难解难分、热闹异常了。在我的记忆中,家乡地块的名字还有裤筒地、淤小洼、磨台子、短工地、龙尾巴地、大夯地、桥口……它们或高或低、或整或散,零星分布在村庄周围,像忠实的卫士,守候着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,一年一年春播秋收,一辈一辈繁衍生息。上了小学,学习了儿歌《秋天到》之后,我把村庄里的部分地名加进去,还仿写了一首呢:秋天到,秋天到,田野庄稼长得好。南园子棉花朵朵白,西窑洼芝麻节节高,园子地高粱涨红了脸,磨台子谷子笑弯了腰……家乡实行生产责任制时,我八九岁的光景儿。经过了一次大规模的挖改之后,许多零散的地块被改造成集中连片的土地,南园子、苏家坟等地块,也随之消失了。苜蓿地,“四溜儿地”等新一代的地名开始出现。后来,村里的土地被列入国家土地整理项目,村西部被整理成一条条的条田,而且沟路渠配套。原先的地块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22墒整齐的土地。为了便于耕种,地块总要有个名字。于是人们从河西岸第一墒开始,由东到西,依次叫做一墒、二墒……二十二墒了。叫着是方便了,听着也顺溜了许多,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。上了年纪的老人们,还是喜欢叫那些已经叫惯了的老名字。他们说,称呼着那些田块的老名字,就像呼唤着村子里发小们的小名儿,亲切,自然,又满含感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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