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将有一天,我会无乡可返刺猬公社
2025/5/19 来源:不详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助力白斑圆梦征程 https://disease.39.net/bjzkbdfyy/170618/5469129.html本文系刺猬公社X快手“还乡手记”非虚构故事大赛参选作品。作者
孙旭阳我出生的村子叫河池村,位于河南西南部的邓州。村子东边有一条小河,从北边数十公里的山里发源,最终流入汉江,叫“爬鱼河”,据说在她水草丰茂的岁月里,经常会有鱼成群结队爬上浅滩。在明朝嘉靖年的县志上,她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,“曲河”。25年前,村边的爬鱼河迎来了第一次断流干涸。不到膝盖深的水里,大人小孩就像疯了一样,用镰刀或者双手捉光了大鱼和小鱼。从此以后,爬鱼河再也没有淹死人的记录。那块波光粼粼,上下长流、随风激浪的河面,沦为了一潭死水。小河上下,几百年来,多少代赤膊的汉子,都会在最炎热的夏日,赶着牛车,把一家人的口粮驮拉回家。他们皮鞭下的黄牛,就像主人一样健壮。这样的图景,也在我童年结束之后,一去不再复返。同族一位已逝去12年的长辈曾告诉我,他小时候过年,要比我小时候过年热闹得多。玩“社火”的人群会聚集在村里的关帝庙前,拜祭上苍,求告来年会风调雨顺。这个关帝庙在土改后被拆除,在上面盖了一所小学校,我父亲和我都在这所小学里毕业。小学后来迁址新建,年春节我写返乡手记时,老小学只留下男厕所一段蹲位,我拍了一张照片登在报纸上,至今像膏药一般,还贴在河池村的百度百科里。从年起,我每一年都要写返乡手记,一开始是作为记者完成报社的任务,最后,我作为村民坚持为村庄作记录。我从奔三写到奔四,那些曾生龙活虎的面孔,也一张张湮灭在时间深处。在城市化浪潮催动下,乡村像是按下了三倍速一样狂奔,越来越像城市的赝品——这或许看上去还不错。乡村公路上一场剐蹭我腊月三十中午回到村里,坐的是小学同学K新买的一辆奥迪Q3。K与我同岁,至今没有婚育。他在北京中关村写代码,摇了好多个月也没摇到号,临近过年,他买下这辆车,上了一张临牌,从北京一直开到村里。毫无疑问,这辆在乡下称得上豪车的白色奥迪,会给他去相亲平添不少底气。从两三年前开始,一辆小轿车已经成为村里婚龄男青年的标配。没有汽车或者不会开车,已经成为男人无能的一种象征。小轿车就像二三十年的黄牛一样,一头又一头,卧在农家的房前屋后。但是,连接各个村子的村村通公路,却只有3.5米宽,勉强够两辆车会车,于是小事故不断,时而有大打出手者。正月初一下午,我想到镇上超市,为一个侄子和三个侄女一人买一件玩具。我不会开车,就喊弟弟开车送我们。弟弟却拒绝出车,一来他和我母亲一样,都认为给小孩买玩具没什么用。更重要的是,他正忙着找人打麻将。我只好去找父亲帮忙,他一个月前刚拿驾照。他二话没说,发动汽车,拉着我和四个小孩,走了不到一公里,在一个拐角处就撞了车。我坐在副驾驶上看得很清楚,双方会车靠得太近,父亲的反应又太慢,没有急打右转向,左车头就擦到了迎面车子的左后车体,留下了一块不太明显的擦痕。对面车上下来几个年轻男女,吵闹着索赔。尤以一个女子,说话特别难听,口口声声“你年纪一大把了,啥素质”,还冲上来想抢父亲的车钥匙。我忙拦在中间。在争执的那几分钟里,她嘴越来越脏,我情绪几乎失控,不止一次想挥拳打向她的鼻梁。她随行的两个男的都二十四五岁模样,个头都不足一米七零。我不停观察他们,如果打起来,他们不会占到任何便宜。要知道,这还是在我们村子地界上。最终那女的消停了一点,我让父亲停好车,让开了主路,让对方几个年轻人打电话报警。估计是当天乡下事故太多,交警半个小时也没赶到。对方可能是怕挨打,又喊来了村里他们认识的几个年轻人,走过来一问都熟门熟户,于是各自劝慰几句,暂时散去。等我午夜回到家才知道,下午差点打起来的那个女的,在双方息事后,还不依不饶,又追着我父亲到村里,跟我母亲吵了一架后,才悻悻离去。初一晚上,我在镇上一家农家乐,跟一群初中同学吃饭。在乡镇派出所上班的老同学告诉我,乡下车子越来越多,大家开车又都不太讲规矩,于是摩擦不断。大事故出交警,小事故等派出所警察到场,往往就是调解了事。也有双方闹成群殴的,那就走司法程序,该抓的抓,该赔的赔。老百姓因为小事打架流血,又调停和解的案件,是基层警方用以创收,补贴经费不足的主要渠道。我听了这些潜规则,不由得暗自苦笑。回到老家,意味着在城市习得的不少生活经验会失效,你必须学得凶狠狡诈一些,才能既不丢掉面子,也不损失票子。可惜这种平衡,大部分人一辈子也学不会。城里过气的骗术,盯上了村里的老人经过这场事故之后,我劝父亲以后永远不要再开车了。我不想再听到他与谁剐蹭的消息,也不敢回忆他在路上的惊慌失措——既难以操控汽车,也无力反击他人的恶意。他得学会服老,尽管他有些不服气。父亲出生于年,他是村里超过60岁者考驾照的第一人。他的驾照是在邓州市区学的,学费五千六,管吃住。两三个月前,他考完科二,我才知道他去学驾照的事儿。我笑着问他,你到城里学车,我妈给了你多少零花钱?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。我就明白了,忙联系到在驾校旁边开门店的一位高中同学,